自從宇宙大爆炸之後,法界的由來從此展開,萬物與自然相依相生在地球上存活。由於生物進化的發展,人類的心智、意識開始浮現,人類開始懂得在生活上給予定位而組織了家庭與社會。從農業到工業再到今日的電子工業,社會、文化的改革確實改良了人類生活的消費需求,但是,同時建立了這樣如同機械系統化的教育理念。加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以後,社會經過劇烈的文化震盪,突顯出現代機械化大量生產的卓越成就,這樣的成就取代了一切人、事、物的自然發展,包括人的思想和行為。
自古以來,藝術、科學、倫理與人類文明進步的發展息息相關。當「藝術」已被歸入一門人文社會科學的專業領域,各種學以致用的特殊技能與學問包裝著人感官思想活動的囿限,這些囿現包括短視膚淺的生活與表象自戀的偏好習性,外在的客體已不再理會主體內心的脆弱,反而直接導致人自啟蒙運動以來不斷地與自我內心交戰,又反向給予外界社會抗爭:波特萊爾在都德的『真實的巴黎』,1929,一書中認識到「現代主義激情」是帶有自殺舉動英雄意志的印記,以下是都德的論述:「在聖心廣場上看巴黎的景色圪在這高處感受最深切的是一種恐懼。那一團的人太可怕了。人需要工作,這當然是對的,但他同樣還要其他需求,其中之一就是自殺,這即是他本人的內在需求,又是塑造他的社會的需求,這比他的自我保護的內在引導還要強大。」,文化的分裂與爭霸從此開始與人支離破碎的靈魂畫上等號。
人的進化過程不是一步登天而是接續成長的,生活在壓迫的文化背景下,請問如何培養出獨立、聰穎、自主的思想?況且,人心智、思維現階段的蛻變是不允許被操控與強制的,若是人心的「掌控欲望」大過於「接受」的美德,那「痛苦」隨之而來。所以,現代人只好以對立的反叛、嘲諷的、激怒的作為來更容易地彰顯人心對社會、文化的不滿。因此產生當今社會的種種失序現象,如政治、宗教、藝術等等,一個有形的環境也就坐落了「矛盾」二元對立--主體與客體、內部與外部。克里希納穆提曾經說過:「人所有的痛苦盡在主客的分裂之中。」威廉詹姆士在一篇提名為〈「意識」存在嗎?〉的論文裡提出了「不二」這個觀念:
〈「意識」存在嗎?〉這篇論文的目的,主要是否認主客對待是一種基本的關係形式。在這之前,哲學家長久以來理所當然的認為有一種事情叫做「知道」(knowing); 在這個事情當中,知者(knower)或主體知覺到了另一個實體,也就是被知的事物或客體(經驗的「兩隻手」)。哲學家認為那個知者就是心或是靈魂,被知的客體也許是物質客體,也許是一種永恆的本質,也許是另外一個人的心智,或者是自我意識中的知者本身。大家所承認的哲學裡面,幾乎每一樣東西都和主客二元對立有密切的關係。但如果否定主體與客體的對待是基本的界分,那麼心和物的界分、傳統的「真理」觀,就需要全盤重新考量了。〉
然而,由於藝術家的天性敏銳迅速地感受到主體、客體之分,更多地是團體社會、文化的與個人行為的,意向的相互影響,藝術家更應該以「中道」的自然定律為首要的創作立足點。
「真實的藝術」不是指向人的思想,更不是指向行為如機械般的慣性運轉而直衝大腦裡的知識、記憶、經驗去寶庫中一點一滴苦苦挖取,而是在工作或生活中,經由覺知、冥想與不斷內修練習之後,淨化靈性而昇華形上學的內在原則。肯恩威伯爾,被譽為超個人心理學界的天才,他在『萬法簡史』一書中對於靈性有獨特的詮釋:「你可以看著落日許久,然後突然進入世界靈的境界,感覺自己與整個自然萬物合而為一了。這很好,但是這種直觀並非來自於自然。昆蟲、老鼠、狐狸、鼬鼠雖然感官比我們人敏銳,看自然界的事物也比我們清楚,牠們不會盯著落日看,驚訝落日之美,然後在其中超越自我!因此,自然並不是這種美感的源頭而是這種美感的標的。美感的源頭在於超越的神性,自然只是神性之光的展現而已。只要你在自然裡放下我執,安住在開放而清明的覺知中,自然會誘使人如此去做。」身為人要有「內在原則」的基本特質,它是從內心轉化之後純然地接受更高的我,直覺悟出真理的智慧結晶。而什麼是真理?!真理無時無刻顯現在當下,特別在你是真正的安靜時。
真理不是努力地尋找而擁有,那只會製造出思想上的衝突與對立,因為生活是分分秒秒不停地向未知推前展進的。
人一旦缺失內在轉化的過程,將深遠影響人類倫理道德的發展。克里希納穆提在『最初與最後的自由』一書曾說:「沒有道德,永遠無法自由。」再說,若是那內在之音尚未將藝術創作者沉睡的心靈喚醒,壓抑而扭曲的靈魂便無法深入走進與神性的、永恆的宇宙合一,連同藝術品呈現粗淺不實的氣質繼而如同沙灘上的砂粒,精心雕繪出的城堡有朝一日將被大海沖洗,吞沒。
一件藝術品的誕生來自創作者的心意,而這主觀的意念與他成長在一個有形的社會、文化下自然形成的自我價值與認同感有密切的關係。創作者的行為模式與創作技巧在客觀的外在環境下,作品是可以容易被觀眾理解的。至於觀眾的觀點投射在作品內涵的互動,必須仰仗觀賞者的慧眼。而評論者的成熟度即是他或她充分地詮釋創作者與作品之間被不同層面的現象所影響例如:行為、意向、社會、文化,以自信的洞悉鑑賞能力真切地給予藝術品適當的尊重,這也就是為什麼藝術評論的艱難之處。
今日的現代人不論是專長各種學術知識、發展最新穎的科技、自私自利地濫用地球的資源或是渴求擁有更多安全感的物質富裕生活。似乎,生活在表象裡的我們,是否逐漸變得麻木不仁,眼睜睜地看著「法界正在失去」,日復一日遺失內心樂活平和的種子,背覆著如行屍走肉般的軀殼,不再是身受恆常血溫般的柔軟身體,難以忠於自己的真實本性。
回顧青春年少無知的我,父親給我的一句箴言:「求學不是專精技術的熟練而是人生學問的獲得。」它在我成長上是個重要的轉變。我二十二歲那年正式進入美術班的訓練,至今雖然只歷經短短幾年創作的時光,卻也讓我歷練了一段相當豐富的成長。我想描述一下以鈴木俊隆禪師的教誨來比喻我人生學習的感想,他說:「天空的水氣凝聚了水滴,循著山岩峭壁順流而下,碰觸到尖石便散落較小零星的水滴和支流,繼續往下直到它們終究匯合成河川,流入大海。」人的情緒生起宛如水滴碰觸了尖石便展開千辛萬苦的旅程,但是它終究會流入大海回歸成空氣中的水滴。「人生無常,不要執著,懂得放下。」這是一種面對生命的豁達。而在二千零四年的仲夏,三十四歲,我遇見了我生平第一位心靈老師胡因夢女士,感謝她的引導讓我深入靈性的世界,彷彿一條清澈的、寬廣的人生道路就在我腳下好讓我安全地走回家。
因為藝術而我活著,創作是我生活活力的泉源,生活在當下才是存在的本質,而藝術與修行真正的意義是歸復我們清淨的初心。秉持一顆誠實、謙虛、受教、慈悲的心才是入世修行的首要法門。畫家夏卡爾曾說:「我們都知道一位善良的人也許不是好的藝術家,但是,沒有人將是真實的藝術家,除非他是偉大的亦是善良的。」從小到大我有一句人生座右銘,它是母親總在我生活不如意時勉勵的話:「船到橋頭自然直」,句中的暖意放鬆了我緊繃的情緒,同時母親的愛給了我信心與力量。
自孩兒時期開始提筆塗鴉畫畫到今日的學成歸國,這些年來我始終無法依隨而認同在藝術創作當下兼顧「技巧」與「自然」同時並用,而我清楚地了解這種「技法」並不是我探尋真理的道路。我只會在作畫之前,先放鬆全身,一味與自我對話並丟掉固有的行為模式、思考並忘掉執著的思想,日復一日反覆地在來來去去的思緒中靜心,唯一全心投入、認真工作,有朝一日身、心將別無分際。猶如畫家塞尚曾說:「經過內在的轉化,山已不再是你眼前遠景的山,此刻山與你走進合一的空寂。」如同禪宗的公案「單手擊掌聲」,也就是佛陀所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圓證實相。這股創作的熱情與動力確實是清澈的純然大極讓我從中忘卻時間、一切,貼近與萬物合一,修持所謂的「空性」、「神性」。
當觀眾駐留在藝術品前、音樂或書本裡被感動的霎那間,不論是歷史、社會、文化、語言的不同演變,作品與觀眾內心的互動若能夠暢快地產生共鳴與對話,產生一份耐人尋味而無法言喻的神秘感,這就是「真實的藝術」。一件偉大的、良善的、活生生的藝術品就像是人類的誕生,我猜想也就是那顆很大、既開放、又警覺的心,永遠安靜地等待何時能依他起性,允許創作者屢屢示現於宇宙裡;層層向內深長,又層層向外解脫,無來無去、不生不滅,永不止息的延續。